落在门上的敲门声让他从痛苦的梦魇中醒了过来，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他愤怒得有些红的眼睛垂了下去。
短短地几下呼吸，抬头之时，他眼眸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进。”沉稳的声音落地，门便打了开来。
“少爷，袁小姐说要见您。她没有预约过，所以……”
林子珩心想：她大概是想要劝说他接受那个所谓双赢的计划罢了。
那天他刚到澳门，这个女人就像是跟了一路一般找上了门来，他对她漏洞百出的计划嗤之以鼻，但是她对李昀清的那种深刻得有些扭曲的感情，他却莫名地有很强烈的同感……
而杨凝之方才的拒绝，仿佛魍魉一般，让他的心被蛊惑，开始让他考虑起这个会让杨凝之永远恨他的计划……
此时的他，只是一心想要将这个他心念了好几年的人藏起来，将那个突然出现又夺走了杨凝之的李昀清踢到天边去。
略一思索，他抬眸看着还在等他回应的助理道：“让她进来。”
妖冶的女人身影走进门来，浓厚的妆容落入林子珩眼中。
“袁小姐，您两次不请自来……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
“昨晚看到杨凝之上了李昀清的车，结果你竟然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我该说林先生您是害怕吗？还是懦弱呢？”袁琴眯眼看着他，眼神里是不屑。
“你想激怒我答应你那个漏洞百出的计划么？这种激将法未免太低级了。”
林子珩不由得笑了出来——他虽然年轻，但是早在八、九岁时，其他小孩子还在小学里读着他觉得无聊的书时，他就已经前就已经踏入了林氏跟着他父亲到处走了，什么人他没有见过呢。
在他眼里，袁琴还只是温室的小花一样的存在。
袁琴心思被猜中，也不恼，收回了不屑的眼神。
她看着面前这个明明比她小了好几岁，脸上的俊秀还带着几分稚气，但是城府却深得可怕的男人，冷静道：“所以，你考虑好了吗？
“这边可是你的地盘，李昀清就算再厉害，也要顾虑几分，而你，要下手的话随时可以的不是吗？就算我的方法有些单纯，但是可以算是一个有效的方法，不是吗？再想下去，杨凝之就要走了。”
“你觉得李昀清，是一个进了别人地盘就必须在别人的屋檐下避雨的人吗？
“其次，你的计划中还有一个很大的漏洞——你会不会低估了李昀清对杨凝之的感情呢？”
林子珩眼眸垂下，撇着桌上的摆设，有些出神。
他的情绪并没有完全从被杨凝之拒绝之中走出来，而且有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在他心里长了出来——
杨凝之是不是对李昀清有了感情呢……这是不是她拒绝自己的理由之一呢？
“……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吗？”袁琴神情有些纠结。
李昀清对杨凝之的感情吗？——杨凝之在袁家晚宴上消失后，他当时的走神算是吗？……袁琴有些难以相信地摇了摇头。
“但是，我之所以来找你，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你的地盘，只有你能够帮我实现计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觉得你对杨凝之的感情，跟我对李昀清的感情是相似的……我不会放弃李昀清，同样地，你也不会放弃杨凝之……不是吗？”
林子珩垂着的眼眸微微抬起，落在这张妆容过剩的脸上。
提到李昀清时，这张脸上面有飞蛾扑火般的情意绵绵，仿佛得了妄想症的人一般——他自己也何尝不是这样呢？他何尝不是一直在杨凝之身边默默地对她好，等待着她呢……
袁琴即使有很多让人不齿的小手段，林子珩也痛恨她绑架了杨凝之的那一次，但是至少他看到了他们之间合作的可能性——
如果他不同意，袁琴会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地去伤害杨凝之。
如果他同意了，至少他可以保障杨凝之的人身安全。
可能杨凝之会因为被拉入这样一个局中……或者因为离开李昀清而感到痛苦，但是，他还有很多种办法去得到她的心……要再等多少年，他都可以等。
沉思半晌，他抬眸看着袁琴，缓缓道：“我可以按照你的计划来。”
袁琴喜出望外一般，浓妆过度而失去原本神采的脸庞瞬间多了几分生气起来。
“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袁琴稍稍一愣，但还是开心的，急切道：“你说。”
“第一，从现在开始，不准你伤害杨凝之一根头发，否则我会十倍奉还给你，你知道我说得到做得到。
“第二，计划完成达到双赢时，我要盛元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并且介入盛元的运营。”
袁琴在听到第二个条件时，脸上的生气瞬间少了几分，脸色有些苍白起来——
百分之二十吗？……
母亲过世后，袁家仅剩下她和袁令，父女手中的股份加起来也不过百分之三十五，另外，袁家的几个亲信分别有百分之五，才达到了百分之五十的程度。
盛元是家族企业开始的，至今仍是如此。
即使是跟在他们父女身边十几年的亲信，也才拿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现在林子珩狮子大开口就要百分之二十，还要介入管理运营……
若是他再笼络其他股东，趁着现在盛元不太好的资金流状况，完全可以将盛元揽入林氏旗下，甚至会被拆成好几块卖出去也有可能……
林子珩见她脸色不太好，她放在腿上的双手也握成了拳头，肩膀也有些抖。
他便试探道：“我想，你应该不知道，当初你父亲为什么谁都不找，偏偏来求林氏帮助盛元吧？”
袁琴警戒起来——在她记忆中，盛元出现问题，应该是在九年前。
那时候，她自然知道她这个父亲为了重振盛元，不惜杀了多年的兄弟，也就是当时李氏的当家，李昀清的父亲，趁机夺取了李氏大量资产，所以才有了后来强大起来的盛元……
她开始有些慌张，林子珩的语气听起来好像他是知道这件事的。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问道：“……为什么？”
“盛元当时的信誉可不是很好，并没有公司愿意出钱协助是自然的，林氏是第一个提出同意的，但是我当时跟你父亲说过，如果想要林氏扶持盛元，那么他必须去做一件事。”
林子珩嘴角蓄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原本飘忽在空中的眼光突然落到了袁琴脸上，让她一阵背脊发寒。
“我要求他，杀了李氏当家，然后拿李氏的钱去重振盛元，而林氏，则会在之后的五年内无条件协助盛元发展壮大。
“不过，当时我也真是没想到呢，袁令真是下得了手……呵，他就没有想过，像他那样蠢的人根本就不应该去创业么……”
袁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笑得冷酷的林子珩。
她声音有些颤抖着道：“……怎么……怎么可能……不！绝对不可能！九年前……九年前你还不到十岁，怎么可能……”
“十岁正好呢那时候。”
林子珩似乎在回想着什么似的愣了愣，却马上恢复过来，脸上笑容一下就散去了。
他讽刺地看着袁琴，道：“不过当时，私底下我已经开始管理林氏的事务了，只是因为年纪很小，所以并没有很多人知道这事而已。
“而至于我为什么要求袁令杀李氏当家……嗯，因为李氏当时很强呢，而且有想要进入亚洲市场的想法——我是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至少在林氏能够与李氏抗衡前，我不会允许李家进入亚洲市场。”
“……怎么可能……”袁琴瞪着眼，晃着头，仍然不敢相信。
“……凭你一人，为什么能够……你……你怎么让我父亲去做那样的事……”
“为什么不行呢？林氏有很大的资产在我手里，但是我爸的想法和其他企业一样，当时，他也是不愿意帮助盛元的。
“所以，很自然地，当拥有大量资产的我提出同意时，袁令就像看见骨头的小狗似的跑过来了。”
林子珩心想：说到底这父女两人都不是聪明人，才会那么容易被别人操控。
袁琴愣神了好一会儿，心里混乱得不行。
她突然想起来，林氏如果只协助盛元五年时间的话……确实在三年前，盛宴又一次遭遇了与九年前相似的危机……
而九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她也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父亲会那样做，她父亲也从没同她说过背后原来藏有那么大的秘密……
“商场如战场，情报是第一，盛元集团的副总裁袁小姐，难道连这一点都不懂吗？
“那么，我想你不如现在就马上答应下我的要求吧，林氏介入盛元的管理，其实对于盛元再次复苏不是很好的机会么，我相信这九年来，我已经向你证明了我的管理能力。
“再者，如果你不愿意，也只能说明你对李昀清的感情……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那就还请你去找别人帮忙实施计划。”林子珩抛出最后的食饵，做出送人出门的意思。
“……慢着……我……我答应你的条件。”
袁琴就算心里有不甘，为了李昀清，她确实可以抛下身上的一切的，只要能够得到李昀清，其他的东西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但是你要保证我能够得到李昀清。”袁琴咬了咬唇，急忙道。
林子珩蹙眉看她，神情是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道：“袁小姐，如果李昀清不能变成你的人，我也不能得到杨凝之，你的这个计划还有什么意义吗？”
“……也是。”袁琴被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一事弄得有些头昏，一下子就混乱了。
林子珩心想：这个计划，最多也只能帮得到他们一时得到他们想要的人而已。之后留不留得住他们想要的人，就是他们各自的问题了。
“那么，我会让我的律师将具体的内容列入合同，然后传真给你。”
林子珩按了桌上的电话分机道：“送袁小姐出门。”
办公室大门打开，男助理躬身向袁琴问好，将她送了出去。
林子珩看着那大门开了又关，袁琴高跟鞋的声音在大门关上之际戛然而止，办公室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沉甸甸的静谧落在他的心里，莫名竟有些骚动起来——袁琴咬住了食饵，他也要慢慢收线了……
杨凝之，你一定会变成我的人……一定……
另一边，宋琳琅带着杨凝之出去吃东西，杨凝之边走着便拿着手机向李昀清报告行程，生怕等下吃饭还遇到他了，然后又得被骂。
“干嘛呢？”宋琳琅好奇地看着她，“给你家那位报告么？你走到哪里都得跟他报告么……”
宋琳琅一语中的。
方才在琳琅家里，她已经把怎么认识李昀清给说清楚了，当然排除了李昀清帮她解决了杨源杨泉的部分——这种事情，她和李昀清两个人知道就够了，就算他权势遮天好了，她还只是个小平民，万一哪天宋琳琅不小心说漏了嘴，她不是得被抓着这事给当成帮凶看待。虽然她相信宋琳琅，但是有些事情确实还是不说的好。
“别乱说。”杨凝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哦是么……那你昨晚夜不归宿又是怎样哦？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么……还有在酒吧里时，那位帅哥看着你的眼神可是十分不同呢……”宋琳琅拉长了脸看着杨凝之，一脸的不相信。
杨凝之心想，难道要告诉宋琳琅自己被李昀清折腾了一晚上么……她翻了个白眼，看着宋琳琅道：“如果我和他是那种关系了，我会告诉你的。至于什么眼神不同的问题……我觉得你昨晚是喝太多产生幻觉了。”
宋琳琅被她一个白眼甩过来，马上扑了上去，双手掐住她的脖子晃来晃去，“喂喂喂，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咳咳咳……不能呼吸了……”杨凝之扯住宋琳琅的手一把给拉下来，不住地咳嗽着，她扣紧了的衬衣领子扣子也松了开来，露出一条浅红色的痕迹，。
“哎这是什么？”宋琳琅看到了杨凝之脖颈上的那条稍稍有些粗的红痕，有些惊讶，“我刚才有掐那么大力么……哎不对呀，我刚才掐的地方不是这里啊。”
宋琳琅凑得近地盯着那条迷之红痕，脑子里便出现了谜之真相，便有些疑惑地看着杨凝之，突然很大声地喊道：“你什么时候被人掐了……”
眼光再往下落到锁骨上的几个红点时，宋琳琅瞬间换上一副难以置信的惊讶神情，大喊出声，“你你你……杨凝之！你竟然骗我……”
“嘘！——我的天，你想要让整条街的人都来围观我们吗？”杨凝之快速地拉起领子，用一种神一样的速度扣起了扣子，一边郁闷地看着宋琳琅，心想：该死——那个痕迹……是昨晚在车里时李昀清掐的，当时她也没想到李昀清会真的用力掐下去了……那种感觉还历历在目——虽然李昀清并没有杀她，但是她也从他的手中感受到了杀意——那是一个要杀了谁就能毫不犹豫下手的男——不过现在被宋琳琅看到了，似乎比被李昀清杀死还严重些……
“你还骗我……我都说你昨晚夜不归宿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生的啊！！”宋琳琅压低了声音，跳脚地吼着杨凝之，“你还不说实话！！！”
杨凝之叹了口气，在心里骂了李昀清几百次，闷闷地开口道：“你不能说出去啊可恶……”
宋琳琅瞬间便笑开了去，随即又马上压着笑意道：“不过你们还真是重口啊……那个勒痕是怎样啊？难道是？！”
杨凝之快要被宋琳琅的口无遮拦弄疯了，虽然她说得小声，但是杨凝之还是觉得好像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们……
“闭嘴啊你……根本就没有什么的东西好吗？！这件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啊不管是跟谁都不可以说！”杨凝之警告她。
“好啦好啦！我能跟谁说啊……不过，你得跟我说下细节！”宋琳琅眯眼看她，笑得开心。
“好好好……等下到餐厅吃饭，我回答你的所有问题好了吗？唉……”杨凝之摆了摆手阻止宋琳琅继续问下去，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
宋琳琅挖到了惊天爆料，觉得异常满足，已经开始在心里酝酿着要问什么了，走路速度也快了许多。
另一头，李昀清接到了秦一的电话，知道秦一一定是查到什么了。
“什么时候来的？”李昀清合上桌上放着的文件夹，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问道。
“你到澳门的当天，袁琴到了林氏总部找过林子珩。”秦一有些疲惫的声音飘了过来，“然后今天又去了一次。啊对了，我查了监控录像，昨天在你去的那间酒吧附近看到了林子珩，你跟杨凝之走后，他就开车走了。”
“继续监视他们两人。”
“啊对了，有个东西你应该很感兴趣。”秦一似乎有些精神起来，电话里传来了刷拉拉地翻页声。
翻页的声音突然停止，秦一继续道：“九年前，你父亲的尸检报告还记得吗？那个子弹是特制的，袁家当时的军火工业并没有达到那个水平，当时我们也没找到那个制造商不是吗？就前几天吧，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子弹……”
李昀清听到最后一句，眉毛微微挑起，冰窖一般冷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感兴趣的神情。
“杨凝之的两个叔伯，你之前说你跟她回杨家时遇到了杨源杨泉的手下吧？死了一人，伤了一人，剩下的那群人里面也死了好几个，前几天在临市的近郊，有一人的尸体被发现了，警方给出的弹道报告，和当时你父亲的那个结果一样，只不过……这一次，那个不知名的制造商却在这个子弹上刻了商家标志，我查了一下，那个标志的商家，原本是林氏旗下的。”
“原本？”李昀清眉头微蹙。
“对，就是前几天，那边找到尸体后，林氏马上就抛弃了这个商家，而且这个制造商的负责人还突然人间蒸发了，这不过就是一天之间的事情，林氏的速度，完全快得可怕。”
李昀清沉默着的安静，让电话对面的秦一一阵疑惑，“我说你听到了这么劲爆的消息，竟然没有反应么。”
良久，李昀清带着兴味的语气才扬起，“林子珩真正公开接任林氏，也才过了几个月而已吧。我怎么觉得，他能在一天内做到这样的事，好像他已经介入林氏的管理有很多年了一样。”
李昀清心想，如果九年前他父亲的死，当时看似为了钱财的袁令……其实是受人操纵的可能性，不得不说也是很高的。如果他是受人操纵的，那么那颗子弹是从哪里来的，哪里的人就是始作俑者。
九年前发生那件事后，林氏在亚洲地区的强盛一直持续到了今日，让一些中小企业觉得难以生存。当时，从商业竞争上看，李氏内部决定要进入亚洲市场后不久，他父亲便被杀了，之后李氏家族企业便进入了低迷期……这未免巧合得好像有些荒诞起来了，好像有人杀了他父亲就是为了阻止李氏进入亚洲市场一样。
“其实我也这样觉得。”秦一也同样李昀清的想法，“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会觉得林子珩九年前那才十岁，怎么可能介入林氏这么大的企业的管理呢？但是，十岁时，我们三人都已经为家族工作了有两年了。林子珩他老爸连留下来指导观察都没有，直接就把整个林氏丢个他了，那只能说明他已经介入林氏运营多年，对林氏十分熟悉了，否则他爸也不会那么信任他。”
秦一说到他们三人小时候的事，一下子就开始回想起来了，不由得有些怀念和感叹起来——虽然有些累，但是那还真的是不错的时光啊……
“那家工厂，是什么时候建的？”
李昀清一问，秦一那边又响起了翻页的声音，然后秦一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其中带着了然的笑意，“啊……是在九年前呢，就在袁令背叛你爸的两个月前。”
李昀清也笑了出来，他已经把九年前发生那件事的前因后果……把全部真相都了解得清清楚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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