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的时间，足够沈远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也许是银行存款清零带来的危机感，也许是半年来的风调雨顺天下太平……总之，他像突然抹去了眼前的层层雾霭，猛然间从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末日启示’中清醒了过来。
空间的出现未必就一定是末世降临的预兆，更何况……这个空间哪里牛逼高大上了？一看就是个劣质版！
他恶补了这么多小说，人家的空间不是有灵泉能洗精伐髓，就是藏了什么修真秘籍，他这个，啊呸！一堆杂草，一个快发霉倒塌的破屋子，井里是有水，喝了不能拉肚子也没黑灰浮出来，除了让他几天内摘了近视镜以外，真的屁用都没有！
回首自己半年来的愚蠢行为，沈远恨不得去撞墙！彻头彻尾自导自演的独角戏，简直不能更蠢了！
对自己愚蠢行为的极致厌恶，导致他对这个罪魁祸首的空间也不待见起来。气恼地就要去拔草泄愤，然而……无论他怎么集中精神，始终都没有一根草消失过，该死的空间！
折腾到自己连怒气都没了之后，沈远就把之前屯下的塑料瓶全装满井水——感谢上苍，最起码井水是可以拿出来的——连夜就坐车带回了家。
不能洗髓伐骨，起码能治疗近视啊，说不定对老花眼也有点用，是吧？
……最后，他家院子里的葡萄树倒是越长越精神了，结出来的葡萄各个水灵灵的，个大饱满，皮薄肉厚，一口下去汁水酸甜。
沈妈妈弯着眼角，笑的得意：“早就听说，这种庙里的水喂花草最好，还能镇镇宅子，这水真灵，瞧着咱家葡萄就是不一样！”
…………
想着今早出门前，自家院子里繁茂得让人心酸的葡萄树，沈远心累地大口灌水。
算了，反正最后葡萄也是要进他们肚子里的。
沈远明显神游天际的表情让周毅眯了眯眼，再接再厉道：“沈老板？沈经理？不赏脸来一杯吗？”
臭小子，越大越不讨喜！自己的手都举半天了，连个眼角都不抬，什么德行！
不知道在想什么美女呢吧？周毅撇着嘴，一脸鄙夷。出息！
老板个屁！
他辞掉没啥前途的工作，在大学同学的帮助下租了个门面，倒腾着终于甩掉了手里没地方又怕过期的部分‘物资’。这个所谓的老板生涯只持续了两个月就结束了，之后又碾转找个几份工作，最后这个最靠谱，短短两年就让他爬上了经理的位置。
当然，现在也没了。
沈远啪嗒放下水杯，拿起筷子曼斯条理地夹竹笋，继续无视*。
对付周毅这种不屈不挠脸皮厚如钟的人，要与时俱进。比如小时候可以直接上拳头，现在大家都是体面人了，自然是体面着来。你不是嘴贱爱找茬吗？老子偏不搭理你，憋死你！
任周毅说破嘴皮子，各种激将挑衅轮着来，沈远愣是目不斜视地吃自己的，仿佛自己突然失明失聪了一样，到饭局结束都没赏周毅一个字，可把他憋得！
笑容可掬地目送两人走远，沈远别提多开心了，大获全胜啊！
“唉？你不跟我走啊？”坐上车后，等半天没等到沈远上来，反而从后视镜看到人背影，沈浩赶紧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疑惑地问道。
“我跟你走哪去？又想找我帮着干活啊？给钱了没？”
沈远压根不跟他客气，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能说红二浩子的老脸，然后潇洒转身溜达着走了。
到傍晚时候，果然就跟大嫂说的一样，哩哩啦啦地就下起了雨，沈远倒也醒觉，赶紧找辆车就往杨家村赶。总算是在大雨到之前，堪堪走进家门。
“幺儿，快，上去换身衣裳，别感冒了。”
刚走进大门，就被沈妈妈拖着往里走。客厅里没人，往厨房里一探头，大嫂在里头做饭呢。
等沈远冲完澡从楼上下来，饭已经上桌了。
五菜一汤，还有自家手工做的馒头，倒也算丰盛了。只是人还没到齐，五双筷子，三个人。
“爸和大哥干嘛去了？”沈远看了看外头黑麻麻的一片，都这时候了，地里还有什么可忙活的？
“地里现在种着苹果呢。天气预报说接下来都是雨天，你哥和你爹怕果子落了雨，就趁现在去收了。”
“苹果？”沈远一愣，这事他还真不知道，“咱家什么时候种上苹果了？我怎么没听你们说起过？”
沈妈妈盛饭的动作一顿，瞄了眼低着头的大嫂，斟酌着语气道：“哎，你看妈这记性，忘了跟你提一句了。咱家能下地的人本来就不多，二浩有自己的生意，你又常年在外地，你爹年纪也大了，地里靠着他一人怎么行？好在你大哥体恤你爹，又担心我们二老就回家帮衬着，这不，种苹果还是你大哥的主意呢，这是第一茬，回头看看收成怎么样吧。”
哪里是体恤沈老爹，分明是沈大庆几番生意失败只得回老家种地了。
沈大嫂知道沈妈妈是顾全她和大庆的脸面，才在老幺的面前这么说，脸上自是挂上了几分羞意。当年大庆和她拿着二老垫付的钱士气汹汹地下了包票，说要把老幺的大学学费一力承当，哪想几年过去了，老幺自个儿把学费都还完了，她和大庆别说拿钱出来，还反过来回家占了两老的光，她心气高自尊心又强，哪里能受得了这个，言语间也没了往日风火气势。
“这一次，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前几日我去地里看了，一个个都小的很，唉……”
“老大家的，你且放宽心吧，老大是能吃苦的，咱家好日子在后头呢。”沈妈妈慈爱地拍拍她的肩头，“快放下你手里的活计吧，开饭了。来，多吃点，将来才能给老大生个胖小子，你现在可是关键时候，该休息就得休息，该吃就得敞开了吃，别累着自己，肚子里的小子也是委屈不得的。”
大嫂闻言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连着箩筐一起扔到了墙角，坐下来乖乖地开始准备吃饭。
这是她和大庆期盼已久的孩子，医生还说这是个男孩，虽然医生给她看的东西模糊不清，但她心里还是高兴。沈家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她也没想太多，但知道是男孩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松了口气，她娘家那边对怀孕这事是有说法的，都说头胎如果是男孩，以后会鸿运当头。
她是不信的，但是现在知道肚子里是男孩了，反而希望是真的。大庆这些年太背了，做什么什么不成，希望这个孩子真的能带来些好运吧。
“唉，老大家的，多吃点，养好身子，过两年才能再生啊。妈年轻的时候，就盼着生个女娃娃呢，谁想着净生这几个上蹿下跳的猴子了。女娃娃好啊，白白净净的，贴心小棉袄呢。”
沈妈妈双手齐上，从汤盆里捞出两个荷包蛋来，越过沈远伸出来的碗，直接放到了大嫂碗里。
沈远：“……”
两个都没他份？！
沈远震惊了，不甘心地用勺子捞一下，果然一个鸡蛋丝都没瞧着。
“妈，咱家穷到吃鸡蛋都要分人了？”沈远瞪大了眼睛，他家好歹还养着一窝鸡呢，怎么会？
“忘记跟你说了，咱家以后要吃鸡蛋就得去买了，这是最后一只老母鸡了，其他的都被炖汤咯。”沈妈妈笑嘻嘻地把从炖菜里捞出两个鸡腿，都放到大嫂碗里，对着沈远嘱咐道，“今天本想着去买鸡蛋来着，又给忘了，你帮妈想着点，明天我得去村头老张家买点才行。”
沈远：“……”
妈，你忘记说的事到底有多少？
“乖，多吃肉，这时候不能吃太多菇子，没好处的。”沈妈妈细心地挑出大嫂筷子上的香菇，只留给她一小片。
“吃虾，多吃虾，补钙。”
沈远：“……”
想要女娃娃，自己生去啊，扒着大嫂算什么嘛！
想起小学同学那个盼盼，沈远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那家人想要女娃娃才是真想疯了，顶着罚款的压力都硬是连着生了六个儿子，好在第七个是女娃娃，不然依着那家人的执拗，保不齐要生多少个呢！瞧这名字——盼盼，啧啧，那叫一个掌上明珠啊，下个雨，家里都不舍得让去上学，不要太受宠了。
想儿子想疯的人，和想女娃娃想疯的人根本一样可怕！
沈远正胡思乱想着，半阖的门就被从外推了开来，沈老爹和沈大庆一身湿漉漉地走进来。
“快去换换衣服，我给你们盛饭。”
沈妈妈立刻忙起来，顺手把沈大嫂一把按回座位，嘱咐着：“你吃你的，别管他们。”
沈远到现在还没和沈老爹说过话，想往前凑，又觉得两人现在的神色不太好，阴云密布的，他看了看扒拉着饭却瞄着大庆的大嫂，想了想还是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