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条人命，一刀好像有点不够。”
温怀玉的表情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平静的让傅九思看不出她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时候，还一边低着头拿着勺子搅拌着手里端着的汤。
微微低垂着的面容上，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傅九思看到了那抹很美的温柔。
可是，这样温柔的她，说出来的话却是不那么温柔。
三条人命，一刀，是不是不够？
听着这句话，傅九思楞了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一刀，三条人命，够吗？
温怀玉端着汤走到了床边，然后在傅九思的身边坐了下来。
“其实，你要是想要再补两刀的话，我相信我那个傻侄子也不会有任何反抗的。”
傻侄子？
温无相傻吗？
不，他一点都不傻！
他不仅不傻，而且还聪明的过分！
“姑姑……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傅九思低低的开口，说着不等温怀玉回答，又道，“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但是我知道，你是在怪我。”
哪知她话刚落，就听温怀玉接口道，“不，我没有怪你。”
傅九思抬头看向她，不怎么有精神的瞳孔里折射出来的，是一抹平平静静，没有任何波纹的目光。
“无相长这么大，我从来都没有质疑过他的决定，当然也尊重他的决定。”
“所以呢？”
傅九思轻笑了一下，“姑姑是想说，如果我那一刀真的把他……您也不会怪我吗？”
看着傅九思脸上平静的表情，温怀玉的眸光眯了一下。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傅九思，温怀玉自认为之前自己看的很透，可是此时此刻，竟然看不懂了。
在第一眼见到傅九思的时候，其实她没有那种很喜欢，只是因为，是自己侄子喜欢的，所以爱屋及乌。
而到后来，和傅九思短短的相处，多少心境也发生了点变化吧，真心喜欢，或许有了那么一点。
在她的眼里，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傅九思跟温无相的感情都很好，可是事实呢？
事实，她还是看出了两人的不对劲。
或许，彼此之间对对方或许是真的有感情，可是这份感情因为中间掺杂了太多的杂质，所以，淡的几乎让人看不到了。
可就算再淡，也是有了才能淡，没有，怎么淡？
所以，这股淡了的感情，能恢复吗？
想着，温怀玉皱眉，“怪不怪，现在结果已经造成，我能说什么？”
温怀玉说着眉头舒展了一下，然后浅笑道，“先喝汤吧，不然该凉了，你都一天没吃了。”
傅九思低头，低头看着眼前泛着香味的鸡汤，低垂的眼睑掩去了里面所有的情绪。
“姑姑，如果没有温无相，您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傅九思的嗓音很轻，轻的几乎，风一吹就会被飘走。
而她的这个问题，一下子把温怀玉给问住了。
没有温无相，她还会对她那么好吗？
其实这个答案不用考虑，问温怀玉就可以很快的给出答案。
可是，不止为什么，那脱口的答案，经过一秒的停顿，硬是给咽了回去。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而且，你跟无相之间，早就已经注定会纠缠不休的不是吗？”
早就会注定纠缠不休？
傅九思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毕竟从此时此刻的情况来说，温怀玉说的是对的。
“谢谢。”
傅九思忽然抬手从温怀玉的手里接过鸡汤，然后，慢慢的喝了起来。
一碗汤，其实不算多，可是傅九思却喝了很久。
像是在通过喝汤的事在想什么，很沉默，坐在一旁的温怀玉也没有去催。
不止过了多久，一碗汤终于是见了底，傅九思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抬头看温怀玉。
“我想去看他！”她很肯定的说。
温怀玉眸子里一闪而过的讶然，可下一刻，就消失无踪。
“你决定好了吗？”她问。
“嗯。”
傅九思点头，随后轻笑了一下，“其实有些事想多了反而不好，我也不想去花那个时间去想，而现在，既然他都还了，那么就抵消了。”
女人的嗓音很轻，却是很坚定和清晰的传入温怀玉的耳中。
这一次，她是彻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完全没想到，这句话，就这样从傅九思的口中轻而易举的听到了。
她说，还了，那么就抵消了。
所以，是在说她跟无相之间……
“你……说的是真的吗？”
温怀玉的嗓音带着隐隐的颤抖，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看着傅九思。
“嗯。”
傅九思再次点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根深蒂固或许不代表真相，如果我真的误会了他，那么那一刀，就是我……”
“没事，只要你想开了就行。”
温怀玉打断她的话，“思思，只要你能想开就行，不过，我也相信，真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是吗？”
但愿，会有那么一天吧。
温无相，我选择相信你一次，你呢？会辜负我的信任吗？
*
其实在护士和温怀玉那躲闪的目光中，傅九思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心理准备，肯定是他们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她的那一刀，捅在了温无相的身上，虽然不是在致命的位置上，可是流血太多，再加上她当时因为没有任何的知觉所以下手自然也重的没有任何的感觉。
所以……
傅九思在心里想过很多种可能。
比如，他失血过多，醒不过来了，现在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的直觉。
又比如，他现在人的确没事，可是她的那一刀伤到了他什么器官，然后恢复不了。
更或者说，他现在人已经……
傅九思全部是往最坏的方向去想的，无论等会面临的是什么结果，她都告诉自己，可以接受！
所以，在温怀玉推着坐着轮椅的傅九思来到其中一间病房的时候，她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打门走了进去。
“我在外面等你。”
身后传来温怀玉的声音，紧随着，病房的门关了。
傅九思回过身看了一眼被关上的病房门，然后，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病床。
在她看到病床上闭着眼睛躺着的男人时，呼吸在瞬间一窒。
傅九思在原地顿了几秒，然后站起来走了过去。
温无相的上半身没有穿衣服，身上包着一层厚厚的纱布，盖着被子，闭着眼睛，身上没有插上那种各种骇人的管子。
可不知为什么，这样一眼看去，傅九思一瞬间看不到男人身上任何一点的生机。
他的脸色很白很白，棱角分明的五官在平时睁开眼睛的那股犀利中变成了如今的这幅显得有点病弱的错觉，很安静，安静仿佛没了生息。
就好像……好像……
傅九思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的颤抖了一下，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顿了一秒，忽然开口，“温无相？”
傅九思的嗓音很轻，轻的像是说大声了吵醒了他。
刚才温怀玉到底也没说温无相到底怎么了，而此时看着他这样，傅九思不知道他到底是睡着了还是……
“温无相？”
傅九思再次喊了一声，这次话落，她微微弯下身子，视线在男人的脸之间慢慢的拉近。
离得近了，她好像可以感觉到从男人身上传来的那股属于人的体温。
傅九思在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可紧随着的，又高高的挂了起来。
目光从男人苍白的面容上下移，最后，滑过男人挺拔的鼻，削薄却干枯的唇，然后，停留在了那从被子里露出来的纱布的一角上。
她想伸手去查看一下男人身上的伤口，可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只是用这样一个有点累人的姿势看着他。
“温无相，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再次开口，这次的嗓音，带上了隐隐的犹豫。
“不管你能不能听到，有些话……我只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