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7、结局（上）
封衍已经起身，收拾妥当，衣冠整齐，坐在偏殿窗前的小榻上。
他右手依旧没什么力气，到底是狠狠伤了筋脉，只能细微的动一动，连抬都抬不起来，因而诸多日常起居之事需要人近身伺候。
听到动静，男人微微偏头，侧面轮廓精致，清冷温柔，“外面雪停了吗？”
即便孱弱至死，他仍旧维持着矜贵优雅的风度，坐姿规整，脊背笔直。
霍之翊加快脚步，走上前去，俯身蹲下来，摸他的手。
“还在这，只是稍小了一点，你怎么刚醒就坐在窗边，手还是这样凉，万一染了风寒怎么办？”
男人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眼底光影流转，倒是还算温和，“无碍，只是醒了之后就没见你。”
余下的话没有多说，可也非常明了了。
霍之翊瞪圆了眼，骤然张开双臂，抱住这人，神色懊恼。
“我……”
男人抬起能动的左手，将霍之翊身上稀碎落雪一一拂去，肩头发上，动作极其仔细，神情认真。
“新帝登基了吗？”
问出这话的时候，他语气平静，仿佛对这一天早有预料一般。
十一皇子本就是他选中的人，下一任帝王，这天下早晚是十一皇子的，只是以这种方式，让他十分忧心。
“还没有，不过在准备了。”
霍之翊对外面的事情了若指掌，“二皇子也被扣，翻不出什么风浪，十一皇子正在处理外面的事情。”
曾经一身稚气的小少年，终究在岁月的打磨下长成沉稳持重的帝王，霍之翊忽而想起上一世，他出门拦自己的样子。
怒发冲冠，却依旧兀自忍耐，不动自己。
这一次……大抵是对的吧？那个小少年对于封衍的在意程度，在上一世最后明明白白体现出来。
不至于……像昭帝一样。
“嗯。”
男人没再开口，神色寂寥，看了一下外面。
霍之翊瘪瘪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分外委屈，眼眶也渐渐湿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让小十一——”
“嗯。”
封衍半垂着眼帘，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在脸孔投下一片阴影。
“我都知道。”
霍之翊微怔。
原来这人当真是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开口，也没有阻拦罢了。
是了……是自己小看他了，这个男人怎么会真的一无所知呢？他知道一切，但还是保持沉默，这便是意味着……赞同的？
霍之翊正胡思乱想着，就听男人清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从选中小十一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会有今天的到来，我与昭帝相识数十载，对他的性子再了解不过，他也是在皇权中艰难战斗到最后的人，因而……多疑的种子早就深深埋下去了。”
“无论是谁承继帝位，都少不了一场争斗，我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却时常在惶恐，会不会又选出来下一个昭帝。”
霍之翊顿时就明白了。
他今日入宫
，就是为了最大程度的减小损失，毕竟一朝宫变，血流成河，是寻常事。
因而这一次，所有世人眼见的惨状，都是留在皇城外头的，皇城之内，倒是风平浪静，无甚损失。
都是因为封衍的出现。
霍之翊咬了咬唇，这才笑起来，“这个你放心就好了，小十一必然不会的，他一定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把这江山的妥妥当当，打造出真正的太平盛世。”
男人勾了勾唇，眸中神色柔软，却染着浓浓疲倦，“但愿是吧！”
“外头雪停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霍小爷就再度欢脱起来，“咱们回家，可好？”
“嗯。”
话痨的霍小爷絮絮叨叨了一路。
“阿衍，其实小十一来看过你，担心的不得了，对我的横眉竖眼的，一丁点也不给面子，埋怨我没照顾好你。”
“他对你当真是打心底儿的敬重，跟他爹可不一样，他爹虚情假意，嘴巴上对你好的不得了，实际上却拿着你们之间的情分做筏子，来逼你为他做事。”
思及上一世封衍死后，十一皇子的反应，霍之翊就觉得心安。
“那个孩子……自小生活在这皇宫里，又没有母家庇护，自然比寻常孩子过得要辛苦一些，我是瞧着他天资聪颖，心底又善良，才多照拂他一些，后来啊——太子不成器，当不起大统，其他皇子要不资质平平，要不就是无心这个位置，我思来想去，最合适的人，就只有小十一了。”
回府的时候，雪彻底停了，只是地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雪霜，远望上去，一片皑皑白雪。
霍之翊将这人裹得严严实实，下了马车，便迅速掠向暖阁，期间甚至用上了轻功，看的男人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这么猴急做什么？又没有什么要紧事。”
霍之翊动作很快，进了暖阁，便替男人除了狐裘，自己也换了衣裳，准备了暖炉，塞在床榻两侧。
“外头太冷了，你若是待的久了，容易着凉。”
男人半靠在榻上，手里捧着暖炉，目光追着霍之翊不放，眉眼如画，矜贵入骨。
看的霍小爷有点心痒。
“是不是还是觉得冷？”
暖阁里头地龙烧的很旺，封衍却依旧有些微微颤抖，他身子差，伤了底子，因而从外头进来，一时半刻很难暖和过来。
“嗯，”男人应了一声，“不要紧，过一会儿就好。”
没想到下一刻，只着里衣的霍小爷便滚了进来，钻进被子里，抱住他。
封衍低头，对上那家伙亮晶晶的眼神。
“唔……我来暖床了！”
这人瘦的过分，怎么养也养不回来，霍之翊抱着他，指腹在他脊背上慢慢游走，都能非常清楚的摸出来骨头的弧度轮廓，委实叫人心疼。
可是……至少还活着，只要还活着……活着就好。
霍之翊在心里头这样安慰自己。
“这青天白日的，”封衍有些发囧，“外头若是有事……”
“不理会不理会！”还不等说完，就被霍之翊打断，这家伙一脸不满意，“封一封
七都在，王府里的事找他们便是，至于我的事，穆棱都能做主，不必来吵我。”
眼看着封衍还要再说，霍之翊赶紧闭眼耍赖，脑袋一缩，眼睛一闭，整个人钻进他怀里，“睡觉睡觉！折腾了一整夜，我实在太困了，天大的事情都等睡醒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