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8、昭帝犯病
“你可知罪？”
昭帝歪在病榻之上，见霍之翊踉踉跄跄的进来，不禁冷哼一声，重重开口：“忤逆朕的旨意，跟着夙王跑去北地，擅自调兵，与外臣勾结，咳咳……你看看这一桩桩一件件，可有冤枉你的地方？”
霍之翊也不多话，一改从前生机勃勃的样子，撩起衣袍下跪，方方正正的叩了个头，面无表情的：“没有。”
昭帝眯了眯眼，眸中冷气四散，“你这是在跟朕赌气？将你从霍氏带入京中这些年，朕待你不好？朕哄着你，惯着你，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力，让你在这座皇城里昂首挺胸，还不能抵得过将你带离霍氏这一点？你当初……咳……你当初不也是自己愿意的吗？”
青年跪的笔直，头却微微垂着，眼帘落下，亦是盯着逶迤及地的华贵织锦，目不转睛，“您待臣极好。”
若不是上一世霍氏全族覆灭，他必然还是会这样觉得，昭帝待他极好。
生平看来，确实是极好的，昭帝纵他惯他，给予他无上权力，他在御前可带兵刃行走，朝中官员见他无不恭敬三分，无论将相王侯，皆既敬又畏，从眸中意义上来讲，可谓位极人臣。
可帝王之心，终归叵测，他可以捧你上天，也可以一朝将你打入深渊，且面不改色，毫无波澜。
这样的做法，让霍之翊觉得胆颤。
“那你是为何……为何背叛朕……咳咳！”
昭帝忽而坐起，颤着手将榻边支着小案上的东西全都扫了下去，怒不可遏，“朕叫你靠近夙王，本意是搜集他谋逆罪证，即使……即使无果，而让你看着他，做朕的眼睛，你居然……居然……咳咳……”
霍之翊倏尔抬眼，目光锐利，“居然忤逆陛下之令，不顾宫防，只身追随数千里？”
“还是居然玩弄权势，与国公府的人有来往，危急时刻借兵平乱？”
他面容不动，眼底却含了些失落，“我为陛下这几年来杀了多少人，手上有两个多少血，哪一桩差事没办妥帖？陛下可曾……可曾有一点点怜悯，有一点点慈心？”
“您让我杀的人里，多少忠臣，又多少奸恶小人？我想这一点不用我说，您自己心里头很清楚。”
“陛下，午夜梦回，那些被您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泼了一身脏水，到死都含着冤屈不瞑目的人，可曾来向您讨过公道？”
霍之翊越说，语气越凌厉，到最后几乎嘶吼起来，气的昭帝直哆嗦。
“你……你你……你……好啊！真是好……好啊！”
老皇帝本就中过一次风，半边身子不大灵便，连说话都不大利索，还是后来调养的好了一些，说话才不受妨碍，这回被霍之翊一气，脸色都变了，指着霍之翊的手一个劲儿哆嗦，逐渐说不出话来。
霍之翊一见，立刻起身，一瘸一拐的扑向殿门，冲外头大吼：“快！都传太医！快些！陛下不好了！”
昭帝发了病，寝殿内外穿梭的奴才不断，进进出出，太医很快被传召过来，霍之翊趁乱，悄无声息的退出殿门。
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下来，他算着时辰，再不出宫，宫门口就要下钥了，遂
迅速隐入树影，在宫门处去。
若是留宿，那就麻烦大了，更何况阿衍还在家里，霍之翊自然放心不下旁人伺候。
膝盖处传来火辣辣的痛，他咬着牙坚持，回了夙王府，怕引起众人问询，干脆翻了墙。
总归暗卫们已经习惯了他这般秉性，对此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奶奶的……原来跪久了之后膝盖这么疼啊！宫里头的地面当真是硬，嘶……也不晓得平时那些人动不动跪上两三个时辰，都是怎么捱过来的。
霍之翊回府之后，挽了裤脚，看了一下，膝盖略微有点肿，被磨破了一点皮。
想来他两世之中，在宫里皇城何时不是呼风唤雨一般的存在，位高权重，覆手为雨，哪里有过被罚跪的光景，当真是叫人心生感慨。
物是人非啊——
霍之翊长长叹了口气，便不再去理会伤处，紧接着唤人准备汤池。
他隔一日会抱封衍泡一泡药浴，凤倾说过，常泡一泡对这人有好处，方子也是凤倾亲自配的，活络经脉的，兴许……能让这人尽快醒过来。
男人依旧安静的睡着，了无生息，仿佛一座精致的玉偶，眉目如画，神色宁和。
霍之翊除了衣袍，将只着里衣的封衍打横抱起来，开了通往浴室的暗门，走进去。
汤池自从他抱怨之后就被改造过，学着霍府的建筑构造，设了管道，引了活水过来，还是特意从霍府的管道分出来的一支，通往夙王府。
霍之翊抱着封衍，小心翼翼的迈进水里，抱着他靠在池边，下巴抵在他颈侧，微微摩挲，有些出神。
这段时间当真是过的浑浑噩噩，从这人倒下那一瞬起，到现在，起初是恐慌无助，渐渐的便平静下来，再后来……好像被磨没了情绪，像一副躯壳，行尸走肉一般，只是等着。
等，成了往后的唯一希望。
“阿衍，”霍小爷瘪瘪嘴，眼泪大滴大滴的砸落下来，委屈的不得了，“我……我只能这么做，等你醒过来……不会怪我吧？唔……你肯定会怪我的，所以我才不会告诉你呢！十一皇子也不会告诉你，我跟你讲啊——那小子看上去乖巧老实，实际上一肚子花花肠子，可不是个叫人省心的，等他成了帝王……说不定怎么样呢！到时候你醒过来，一切就都成定局了，你就算再怪，也是无法改变的。”
“所以，阿衍……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呀？”
只有在两人独处的间隙里，霍之翊才会自言自语一样絮絮叨叨地说上一堆，总归男人睡着，也听不到，嗯……他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封衍半仰着倚在霍之翊怀里，在霍之翊看不见的角度，眼睫忽而狠狠颤了两下。
霍之翊毫无察觉，哭的差不多了，才吸了吸鼻子，洗了把脸，自言自语着：“幸好你听不见，你若是知道，就该怪我教坏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