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6、见封衍
暖阁里头烧了地龙，热烘烘的，刚进去就有一股子热意扑面而来，穆棱与小蕴皆放轻脚步，在外间张望。
里头燃了厚重的香，很快就袅袅的散出来，穆棱作了个嘘声的手势，拉住想悄悄进去的小蕴，与他耳语，“爷很快就出来了。”
霍之翊闻不得浓香，就算闭气，也不会太久，因而他们两个只需要等着便是。
小蕴点点头，又皱了皱眉，小声嘟囔，“我是想进去给王爷把脉……”
穆棱摇头，点了点他的小脑瓜，笑道：“连你师父都救不醒的人，你能有什么法子？”
小蕴撇撇嘴，有点儿不高兴，耷拉着眉眼，小声反驳了一句：“古人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怎么就不能比我师父强了……”
最后一句穆棱没听清楚，就见霍之翊掀了帘子出来。
穆棱向前了几步，满眼担忧，“你……”
几个月不见，这人委实清减了不少，也一改往日里神采飞扬的样子，眉目消沉，神色恹恹，不修边幅，下巴上长着浅浅胡茬，显得整个人都苍老了不少。
霍之翊一撩衣摆，坐至上座，手臂斜斜支着侧脸，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我不在京都的时候，可有发生什么麻烦事？”
穆棱和小蕴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倒是不曾，任凭外头如何风起云涌，咱们府上和夙王府一直都是安安稳稳，风平浪静的。”
霍之翊垂眸，沉思片刻，又道：“宫里头呢？”
穆棱迟疑着瞧了一眼身边的小蕴，霍之翊见状，摆摆手，“但说无妨。”
穆棱这才松了口气，正色回禀：“成刃道长遵守与您的承诺，并不曾在宫里头动手，禁军与御林军亦是安分守己，没有出现爷预计的动乱。”
霍之翊闻言，眯了眯眼，心下了然。
看来他猜的没错，上一世里出现的宫防生变，就是跟成刃有关。
他能在那深宫里头活下来，并且得了昭帝独一份的信任，真是相当的不简单了。
“皇上近来身体如何？”
穆棱摇了摇头：“据太医院传出来的消息，恐怕是不大好了，就赶在这一阵儿上，听说……万岁爷中风之后，精神日渐不济，可即使这样，都没让丹药房断了进献丹药，每日里凭着丹药的药力，还能提上好一阵精神，看看奏折，或者指导十一皇子处理朝事。”
霍之翊勾了勾唇，面上忽而染了三分笑，“嗯，我晓得了。”
是时候了。
重生一世，前后相较之下，每个人命运的轨迹都有所不同，霍之翊不知道是天道如此，还是自己带着记忆的出现搅乱了众人命运，似乎让每一个人都提前走向自己的结局。
穆棱不解，“爷晓得什么了？京都里头的消息……不是经常会飞鸽传给爷吗？您怎么还……”
“没时间看，”霍之翊眨眨眼，终于恢复了几分俏皮，“我只是挑拣着看的，京都这片地方发生的事……其实就算不看也猜得出来。”
小蕴上前，扯了扯霍之翊的衣袖，歪了歪头，插言道：“我给你把个脉吧？”
“为何？”霍小爷懒洋洋的挑了挑眉，随即抬手，扯了扯这家伙的腮帮子，逗他，“你瞧着我像病了的模样？”
小蕴一看，赶紧把脸解救出来，捂着腮帮子，含混不清的嘟囔：“单单让人家这么瞧，哪里能瞧得出来！”
“医者不是要经历望闻问切吗？”霍小爷笑了一声，“让你瞧，这不仅仅是第一步？”
小蕴耷拉着一张嫩生生的小脸，甩了甩脑袋，顿时不高兴了。
霍之翊见好就收，也不再逗他，乖乖伸出手腕，努了努嘴，“喏，凤小神医。”
小蕴气的咬牙，本不想搭理这家伙，可到底抵不过内心挣扎，气鼓鼓的哼了一声，坐在一旁，耐心的给霍之翊把脉。
穆棱不说话，神色有些紧张。
没过一会儿，小蕴便松了口气，收回手。
穆棱赶紧追问，“如何？”
小蕴摆摆手，认真极了：“没事，一切安好。”
霍之翊体内的毒果真肃清了，用了那么多灵药，总算是彻底拔透彻了，这样一来……王爷的心愿，也是达成了。
“那……”他往里头探了探脑袋，眨眨眼，“我能瞧瞧王爷吗？”
霍之翊陡然沉默下来。
穆棱也抬手扯了一下小蕴，冲他使了个眼色。
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蕴不停，非要看，十分坚持，霍之翊倒也没有拒绝，只温和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了一句：“好。”
随即便起身，进了内室。
两人相视一眼，抬脚跟进去。
霍之翊进去之后，率先看了看熏香，见燃尽了，就随手拨弄几下，没有再点。
“从那一日起，他就没有再醒过来。”
香气馥郁，随着时间渐渐四散而去，内阁里温度更高一些，穆棱和小蕴一迈进去，便觉得热，身上也渐渐渗出汗来。
小蕴咬了咬唇，加快步子扑到软榻边上，掀了帐帘，待望见封衍的模样，原本在眼眶里团团打转的泪水便止不住了，大滴大滴的砸落下来。
“呜……”
内阁极静，他不敢哭出声音，好似怕惊扰了榻上那人一样，只敢低低抽泣着，“为什么……”
他于夙王府待了两载，虽时间不长，起初也受自家师父所托，来照看这个不怎么听话的病人，可后来，渐渐却十分喜欢这个面冷心热的王爷。
他非常清楚，如今世道混乱，待在夙王府于他而言，要比待在其他地方安全的多，也正是因为封衍的庇护，他才能获得这样安稳的生活。
可一贯庇护他的这个男人如今了无生息的躺在这里，面孔消瘦，形容憔悴，连脉息也极其微弱，仿佛是被什么扯住，与这尘世只留了一丝微弱的牵系。
生命之火摇摇欲坠，行将枯萎，一旦熄灭，便永久无法追回。
思及此，小蕴咽了泪，悚然一惊。
那微弱的牵系……是这人求生的意念！他……他想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