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5、归京
昭帝这一世里,也曾得过无数真心,可不知道从哪一步起,那些真挚的东西,都被他一点点弄丢了。
这个冰冷的皇位啊——
既让人爱,又让人恨。
古往今来,在至高无上的权力漩涡里,好像没有人能躲得过孤家寡人的宿命,昭帝年轻的时候也曾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必定不会走前人走过的路,可如今看来……到底是也没逃的过去。
十一皇子使了个眼色,替昭帝揉捏手臂的宫人便退到一旁,他走上前,提了衣摆跪定,接了宫人的活,替昭帝揉着不能动的半边身子。
自从中风后,昭帝半边身子不能活动,僵成一团,太医嘱咐过,要时常令宫人为其按摩,免得肌肉萎缩。
可即使这样,十一皇子能感觉出来,自己掌心之下揉捏的手臂,宛若一根枯枝。
这副身子,早就被丹药掏空了,那些丹药里含有慢性毒素,短期服用能够使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可若是天长地久的服食,则会一点点掏空一个人的底子,吸光他的精神气。
连十一皇子都瞧的出来,昭帝脸色青黑,已是油尽灯枯之象,听说即使这样……每日晨起后还要服食一次丹药,能撑半日精神。
“父皇莫要胡思乱想,现下已经夜深,大家都休息了,珍妃娘娘一直在这,可让儿臣请回去了,毕竟妹妹还小,离不得母亲。”
少年仰面,孺慕之情溢于言表,“几位哥哥也是日夜殚精竭虑,力求为父皇分忧,三哥哥在病中,无法入宫,也时常递了信进来,给您请安。”
昭帝哆哆嗦嗦的侧了侧身子,半眯了眼,居高临下的看下去,浑浊的目光紧紧盯着十一皇子,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父皇?”
少年有些不解,轻声开口,目光澄澈,宛若干净的湖面,一眼便能望进深处。
“嗯,”昭帝回神,心里头的警惕总算淡下去,长长吁了口气,仿佛叹息,“小十一,你年纪小,有些事情……还是不懂的。”
“那儿臣可以学,”少年眸光认真,坚定不移,“只要能为父皇分忧,让父皇健健康康的,儿臣什么都可以学!”
昭帝默了默,目光流露出几分慈爱,“好孩子,朕知道的。”
这段时间,他因为身子的所限,无法批阅折子,偏偏又想瞧瞧外头到底如何了,便召了年纪最小的十一皇子过来,亲自教授朝事。
在这皇位上坐了几十载,将一番盛世毁于手心,致使江山摇摇欲坠,昭帝并非无才无德,相反,他于处理政事十分独到,雷霆手段,决策精准,又从不优柔寡断,因而最近被他亲自以口指点的十一皇子,也是受益匪浅。
“朕已经无事了,小十一,你也……咳咳……你也下去歇着吧!”
昭帝闭了闭眼,心里头一片熨帖,觉得自己好在还不算是孤家寡人,至少还有这个孩子陪在身边,不过说起来……封衍的眼光当真是要比自己好上许多,这个孩子啊——比一般人要重情。
只是这种性子,如果为帝的话……也不晓得是好是坏。
殿里燃起安神的香,昭帝本就昏昏沉沉,很快
就睡了过去,发出重重鼾声。
十一皇子见状,这才起身,躬身行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日复一日,时间缓缓流过,在众人的期盼中,待到京都的枝干上结了厚重的霜之后,霍之翊与封衍一行人——终究回来了。
穆棱早就得了消息,兴奋了好几宿没睡安稳,一大早就与封七一同在夙王府里头侯着,将一切打理妥帖,就等着他们归府。
她都好久没有见到过自家爷了,也不知道自家爷在外头过得如何,有没有冷着饿着,有没有受伤。
“主子!”
很快,浩浩荡荡的车队停下,最中间的那辆马车上的帘子被揭开,霍之翊抱着封衍,面色平静,毫无波澜,一步步迈入庭院,拐过长廊,踏进内院。
众人望着他沉默的背影,面面相觑。
“王爷这是一直未醒?”
后面的凤倾就被大家伙拦住了,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那……我家主子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我们爷瞧着也瘦的多,是怎么回事啊?走的时候分明还好好的呢!”
“对啊!凤神医,怎么回事啊!”
凤倾面对一张张疑惑的脸孔,禁不住头大,“哎呦……你们……你们都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哪儿知道怎么回事去?”
他低头瞟了一眼,见自己的衣袖被一脸焦急的穆棱扯在手心,狠狠攥着,就差攥出个洞来,只能长长叹了口气,“我的小姑奶奶,你能不能放过我的衣裳?要有什么问题,直接去问你家爷就是,他们两个的事情,我哪里清楚?”
穆棱咬了咬唇,这才松手,可还是不服气,不依不饶道:“凤神医明明是随行的,哪里会不清楚?就算真的不清楚,那……那多的不清楚,少的还能也不清楚?”
“你……”凤倾瞪眼,心道这胡搅蛮缠的性子倒是跟她主子一模一样,让人气的不行。
“穆姑娘莫要难为凤神医了,”最后还是紫玉出面解了围,“主子们刚刚回来,需要安置的事情还是很多,穆姑娘不如先行进去伺候主子们,看看主子们有什么吩咐,过后得空,再问也不齿。”
穆棱闻言,迟疑了一下,总算是觉得有理,这才放过凤倾,拎起躲在一旁里头去。
“别瞧了,你与我一同进去,我自己不敢。”
小蕴惊叫一声,“你你你……你这个女人,我不好奇,我不想进去的,啊!师父救命!唔……”
穆棱习武,力气自然比寻常女子大的多,直接捂了小蕴的,斜斜夹在腋下,快步远去了。
凤倾负手立在身后,目送他们进去,眼里充满了同情。
啧啧……怎么说呢?徒弟啊!为师只能暂且牺牲你了,毕竟那个疯癫丫头可是跟她主子一模一样,令人难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