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0、真的是不会再见了吧？
接连几日，封衍的梦境居然有了些许变化。
起初还总是梦到蒙那吉，可时候一久，不知怎么，梦里的人就变成了霍之翊。
那家伙幼年时候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小胖子，模样生的虽然粉雕玉琢，可就是胖了些，整一个肉团子，比朝中官宦少年们踢得蹴鞠还要圆上几分，肉胳膊肉腿儿，腮帮子白白胖胖，嘴巴一张一合，叽叽咕咕说个没完。
“你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不哭啊？”
“是不是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你说我厉不厉害？”
“唔……等以后我长大了，就可以保护你了，在这之前，你可要好好保护自己哦！好好等着我！”
肥嘟嘟的小身子黏在身上的感觉是如此清晰，柔软可人，那么小，那么可爱，小胖子模样虎头虎脑的，五官灵动，人也机灵，聪慧到完全超脱他原本的年纪。
往后许多年里，当封衍挣扎在病痛的无望里，一次又一次的沉沦时，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那个古灵精怪的小胖子。
如果生命里能够出现这样一个人，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像一个小太阳，那么……日子会不会好过很多？
也许是太过于喜欢记忆里那个小胖子，以至于第一次撞见霍之翊的时候，封衍都不敢认。
这个骨碌碌滚进步辇里的色鬼，是当初可爱灵动的小胖子吗？
简直……面目全非，叫人哭笑不得。
入回音谷的前一夜，北地下了很大的雨。
封衍终于结束了连日来接连不断的梦境，等来了这一天。
“他们必定会被我引过来。”
不论这是否是陷阱，北狄人都会来，即使明知道是，那些人也势必会来，因为……老北狄王已经没有时间了，倚着他的年纪，没有机会再等下一次封衍来北地了。
就算鱼死网破，这也是他给长子蒙那吉报仇的唯一机会。
权势与野心的漩涡里，还能衍生出一星半点的亲情，也是极其难能可贵的。
次日，一夜雨后，天气大好，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入了谷，一步又一步，仿佛走进一个新的棋局。
待车队全部进入谷里，男人回身，往后看了看，眼底渐渐漫出无尽的凄凉来。
这是所有誓死跟着他的人，他说的很清楚，这次出来，可能一个也回不去。
他们大多是身强力壮的青年和朝气蓬勃的少年，他们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亦或正是风华鼎盛的时候，可他们却依旧选择了这条路。
马革裹尸，死在战场上，是所有勇士的希望。
封衍闭了闭眼，内心划过深深怅惘。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大家都被蒙那吉的死困在一个走不出来的死局里，谁都没有得到过解脱。
若没有个了结，大家都会一直被困下去，到死都不得终了。
封衍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们之间的恩怨，不能再牵连更多的人，更不能挑起两国之间的争端，武力虽不是解决问题更好的办法，可在有些时候，却是唯一的办法。
他以自身做饵，引大批北狄
勇士入局，而后大军压境，来个瓮中捉鳖，老北狄王……一定不能活着。
因此他也没想过活着，这一回情况太过冒险，中间有很多不可控制的因素，援军是从萨图尔城出，所以不敢跟的太近，最后抵达时的情况如何，谁也没有办法预料。
一切……都是在赌。
总归封衍是不怕死的，他挣扎着活在这世上的时间已经够久了，生死于他而言，不过是解脱。
只可惜……再也见不到那个小胖子了，见不到那家伙与小白一同趴在他膝间，讨饶卖乖的光景。
封衍闭了闭眼，神色忽而一凛，御马喊停，开口冷厉：“他们来了。”
风声乍起。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刀戟声相撞，血色一点点弥散开来，在脚下就躺。
那是一场惨烈至极的战争，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他们在经年之后再度提起，依旧觉得颤栗。
双方都是有备而来。
不得不说，封衍是个非常非常卓绝的将军，每一个士兵都能够在他的手下发挥自己最大的作用，即使死去，也死得其所，死的有价值。
老北狄王也带了自己最英勇的战士，也是王族里最精锐的骑兵。
双方胶着在一处。
时隔数年，封衍又一次亮了剑，穿梭在敌军中，剑光闪闪，一招一式，皆夺人性命。
遇神杀神，遇佛弑佛。
杀到最后，他遇上了老北狄王。
老北狄王骁勇善战，残忍冷酷，年轻的时候便逼的昭帝不得不亲临战场，是个厉害人物，他如今虽然年迈，体力不及曾经，可封衍多年前曾被伤了身子，受病痛折磨数载，亦是不及当初。
两人便在马上打了起来。
新仇旧恨，丧子之痛，一并在此刻爆发出来。
“本汗早就提醒过蒙那吉，不要相信你，一定不要相信你，可他不听，那孩子从小聪慧，分明什么都明白，可就是不肯相信，结果呢？他那么相信你，不许背叛他的父亲和弟弟，也要救你，结果呢？他赢了吗？他在天上看着，封衍，你该死！你早就该死了。”
老汗王咬牙切齿的瞪着封衍，瞳孔赤红，“你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这次，你必然逃不掉了，我儿这么喜欢你，你就应该下去陪他，否则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该有多难过呀！”
男人眸色清冷，手下剑法丝毫不乱，可在听到最后一句的话，还是怔愣了一下。
蒙那吉……
他一个人在下面，确实……会孤单的吧？
就是这一愣的功夫，老北狄王一刀砍过来，封衍回神已是躲避不及，下意识往左侧身，刀锋这才避过颈侧，直直砍到他右肩上。
血流如注。
极致的疼痛炸裂开来，封衍长剑脱手落下去，心悸接踵而来，已是药力无法压制。
恍惚间，老北狄王狰狞的面孔由远及近，举刀而来，“去死吧！”
马儿被惊，男人脱了力，从马上摔下去，这一刻，他眼前晃过很多场景。
这一次……真的是不会再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