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弃子
霍之翊从来没想过，终有一天，他也会落得孑然一身的地步。
上一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拥有的东西还是挺多的，有家人、朋友、兄弟，即使最后求而不得，爱人离逝，但这一世也不算太过糟糕。
可经过封衍这一番话的点播，他才惊觉，自己当真是一无所有。
霍之翊拼着前途性命，心甘情愿被束缚在这一座庞大的皇城里，满手鲜血和罪孽，还不是为了阖族上下安好无虞？可是……可是族里的长辈们，却就此放弃了他。
他已经成了一个弃子。
想想上一世，他还曾为了全族被屠戮的事情与封衍反目成仇，最终致使这人不惜自断心脉来报复他，致使天下动荡，江山凋零，他就忍不住羞愧。
当真是糊涂！错把鱼目当珍珠。
浴池里热气氤氲，倒是不怕着凉，霍之翊脱了衣裳，光溜溜的坐在池子边出神。
上一世的事情走马观花一样浮现在脑海里，一桩桩一件件，先前还理直气壮觉得自己做的分外合理有底气，现下却觉得，他自己真是蠢到死了。
呜呜呜……当真是蠢到死了！
脑袋忽然被点了点，男人穿着单薄的亵衣，也顺着台阶坐下来，嫌弃道：“泡个澡而已，脱的真干净。”
霍之翊偏头，见他过来，禁不住“咦”了一声，“好些了吗？不是刚刚犯晕吗？”
这里头是活水，热度适中，霍之翊试着水温，觉得合适，但封衍心脉衰弱，甫一进去，难免觉得不适，霍之翊就让他在长椅上躺了一阵子，缓了一会儿。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好多了。”
台阶之下便是汤池，两人坐在最下面几层，探脚下去，便是温温的水面。
“你怎么不脱？”霍之翊歪着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封衍，疑惑道：“泡澡不都应该脱光衣裳吗？你怎么还穿着？”
男人嫌弃的拍开这家伙伸过来的爪子，“粗俗！”
霍小爷顿时懵圈，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议道：“我……我错了嘛？粗……粗俗？穿衣裳泡澡才算高雅？”
这究竟算什么道理嘛！
男人含笑摇了摇头，慢条斯理的挽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包裹着的白布来。
“霍大人是不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也是有私心的，希望这一次能够彻底让这个家伙清醒一点，不被其他人所累，在意其他人的事少一点，身上所带着的枷锁和羁绊也少一点。
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的保护这个家伙。
“嗯，”霍小爷明显没有平时跳脱，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头，模样瞧着有点儿失魂落魄的，狼狈不堪，“想明白了。”
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在重生之后，就已经完完全全的变了，上一世他致力于护佑族人，将霍氏一族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到头来却始终没有明白，自己才是率先被抛弃的那个。
现下仔细想来，上一世里，自从他进京都之后，便很少再回族里了，与族人们的感情也一点点淡化，中间往来联系也不太多，兴许他们忘了，是谁
不顾自身安危，让霍氏一族全族能够置身事外，过逍遥日子了。
真是蠢！蠢到家了。
这么一想，霍小爷眼眶又渐渐红起来，封衍见状，有点头大，生怕这家伙在把鼻涕眼泪往自己身上蹭，不由得后悔方才引出的话题，“别哭别哭，一个大男人，天天跟女人一样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哦……”
霍小爷闻言，委屈巴巴地皱了皱鼻子，不情不愿地擦干净眼泪，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抱着膝盖缩起来。
瞧上去更可怜了。
“我是地里的小白菜呀！没人管没人要啊——”
霍之翊可怜兮兮的嘟囔着，时不时还拿眼睛的余光瞟着封衍，拼命的开始卖惨，那模样就差长条尾巴在屁股后面，使劲摇晃了。
男人定定瞧着他，稍微一恍神，霍之翊的脑袋便化成一只狗头，身后也长出尾巴，摇尾乞怜的模样，活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封衍微微勾唇，罕见的生了顽意，抬手便摸了摸“狗头”，狠狠地蹂躏了一番，直到手腕处传来一阵刺痛感，刚刚结痂的伤口裂开，重新渗出几分血色，他才不舍的松手，换了个姿势，将手腕藏在身体的另一侧。
霍小狗被蹂躏的呲牙咧嘴，好不容易将自己的狗头拯救出来，就眼尖的察觉了男人的动作，气鼓鼓地撅了撅嘴，嚷嚷起来，“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他不由分说的探过身子，揪出男人藏在身侧的手腕，眼见白布上泅出许多血色，迅速手脚利索的爬起来，找出小药箱，开始替他换药。
男人手腕细长，皮肤白皙，伤口重新又崩裂了，染了大片猩红，浮在上面，霍小狗有些心疼，几乎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仔仔细细的为这人重新涂过药之后，再次包扎。
因着两个人要下水，霍小狗发动脑筋，好好思考了一下，又在原本的白布上包裹了一层油布，仔细系好。
“你不要乱动，手腕尽量不要沾水，就在汤池边上泡吧！”
霍小狗率先跳下去，洗了把脸，把眼泪和鼻涕都彻底洗干净了，露出原本白白嫩嫩的脸颊，倒是眼周和鼻头仍旧红彤彤的，看上去……有点好笑。
封衍撑起身子，旋即也下了水，没有往深处去，只是坐在池边，脊背靠在暖玉砌成的池壁上，手臂随意的搭在池边。
脊背稍稍触及池壁，暖融融的感觉立刻透进来，即使隔着亵衣，也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池壁上传来的温度，男人微微诧异，偏了偏头，“你这儿用的是暖玉砌的？”
这暖玉连一块都难寻，是西域进贡过来的，休养身子倒是极好，只不过罕见，凤倾费尽心思才得了两块，给封衍砌在椅子扶手上，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奢侈，面积如此之大的汤池，池壁皆用暖玉砌成，这少说也得耗费上百块暖玉。